铁锅炖小猪

晚安!

吞海Ⅰ梦话

白日梦游产物。


吴雩发烧了。

饲养热带鱼注意事项:一曰定时定点投喂,二曰注意控制温度。

热带鱼对温度变化很敏感,可热带鱼活在四季暖阳的南方,热带鱼没怎么见过雪。步重华把鱼裹得严严实实带出去看雪,鱼冻得鼻尖通红,看到雪兴奋得手舞足蹈,不管不顾扯了围巾一扔嫌碍事,非要堆个雪人。

雪人堆完了,吴雩结结实实一个喷嚏,小阎罗胡吃海喝不穿秋衣满雪地撒丫子乱跑的好日子到此结束。


发烧了啊,吴雩摸摸鼻子,那领导我能请假么,就请两天,我保证。吴雩声音闷闷的,像小孩子捏着鼻子讲话。头也疼,嗓子也疼,哎呀,反正就是不舒服。

步重华拎小鸡似地把吴雩抓进被窝里结结实实捂好,又去给他泡了杯药,捧着杯子坐在床前挺不是滋味地看他:发烧还能不给你批假?养好了再给我来上班,身体还要不要了。

吴雩在被子里翻来翻去,一边意味深长地咂吧嘴:行。我就怕步支队等会又说我装病,叫我以后也不用来上班了。步支队很凶的,我好怕他。

步重华把被子给吴雩拉到鼻尖,叹了口气:睡吧你,哪来那么多废话。那时候不是还没喜欢上你么。

吴雩半张脸埋在被子里,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:上我?

步重华一愣,反应过来什么意思,把杯子往床头柜一墩,面无表情起身就走,只从半空中硬邦邦落下来句话:病好了你给我等着。

吴雩一卷被子开心地闭上眼睛:啧,这么经不起调戏,领导脸皮真薄。


吴雩醒过来的时候步重华在给他敷冷毛巾。一米八几的大男人,委委屈屈蹲在床边不敢开灯,借着窗外一点光,认真研究怎么把毛巾叠得方正服帖,好给吴雩散热退烧。月光懒懒地照进来,步重华是一尊冷冰冰的、正在努力学习照顾病号的大理石雕像。

吴雩迷迷糊糊觉得有点好笑,从暖烘烘的被窝里伸出一只脚去戳他:你干嘛,紧张兮兮的。我过两天自己就会好的。

步重华斜向上瞧着他,眉毛皱成一团:刚给你量完体温,三十八度九,我正琢磨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。不睡了?

不睡了,吴雩满不在乎地摆摆手。没事,我说没事就没事,三十多岁的人了,怎么还跟照顾小孩似的。快点,过来给我靠会儿。

于是步重华叹了口气放下毛巾,爬上床尽职尽责地给吴雩当人形靠枕。吴雩两条光裸的腿舒舒服服盘着靠枕,手要环在靠枕腰上,头要搁在靠枕胸前,当个八爪鱼嘛,黏糊糊缠着,没什么不好。

步重华拨他的头发,拨过来又拨过去,拿手当梳子,给他梳成整齐的三七分,自己看了又忍不住笑起来。吴雩撇撇嘴,只是往步重华怀里一个劲钻,管他是不是趁人之危拿我寻开心,反正他看不到我发烧脸色不好就行。现在不好看。

梦到什么了?步重华猜不到吴雩在想什么,把鼻尖埋在吴雩柔软的黑发间闷声问,刚给你量体温的时候好像听到你在说梦话,嘀嘀咕咕的。

啊,其实好像也没什么。吴雩揉揉眼睛,就是梦到你了。

于是步重华把他圈进怀里吻着,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。吴雩小小地打着哈欠,发出满足的喟叹。


一头狼。吴雩伸手在空气里比划着,这么大,呼出来的热气暖乎乎吹在我脸上,眼睛琥珀色的。啊,大概跟你的眼睛一个色。

步重华把他的手塞回被窝里,严严实实掖好被角。然后呢?他问。

吴雩迷迷糊糊地摇头,记不太清了。狼没有动我,我也没动它,我们只是对视,像对视了一辈子那么久。吴雩浅红的嘴唇微微张着,因为发烧微微有点发烫,湿湿软软看得步重华心痒。我没觉得怕,吴雩说。可能是因为它挺像你,让我觉得安心。

嗯。步重华低头亲着他的眼睛笑,下次看到狼记得要跑。

狼把我叼起来。吴雩说,那个地方像片树林,歪歪扭扭的枝干,枯树长得密密匝匝。天色很黑,我什么也看不清,但很远的地方像是有火光。它把我叼起来,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丛林,我听到风吹过它的皮毛,窸窸窣窣,和它的脚步声一样,都是很细微的声响。

“小时候你救我出来,和我分别的地方。”步重华低声说。

“是。和你分别的地方。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。”



“狼带我穿过很多地方,我像个冷冰冰的质点,没有体积,没有重量,除了屏着呼吸努力记住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之外什么也做不了。我发不出声音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奇怪的事情一件一件发生,好像也没觉得是在做梦。”

“狼带我穿过灯火通明的地下城,大概是贫民居住的地方,途有饿殍。一个饿得流泪的瘦弱的小孩子坐在路边。秃鹫把小孩撕成一块一块,血肉淋漓,可他什么也不说,只是拿无辜的黑眼睛看着我。他让我快跑,不然就要被这里的一切吃掉。”

“狼走过虫豸遍地的沼泽地,柔软的爪子陷在泥里,它的眼睛还是灼热而闪闪发光,像两块温柔的琥珀。有一条河,水波粼粼,两岸全是大片大片的罂粟花。”吴雩小小地翻了个身,看起来很迷惑,“我看见两队人马站在河的对岸,向对面疯了似的开枪放炮,可出来的全是蓝色,紫色,黄色的烟雾弹。我看到孟姐带着宋卉在一边,棒球帽和刀疤脸在另一边——啊,你可能不认得他们。两边无休无止地叫喊,谩骂,杀戮,喧闹,所有人都愤怒得双眼通红,为了一点荒谬可笑的什么东西。有个人长了一张比目鱼的脸,很丑,牙齿磨得咯吱作响。我知道那是鲨鱼,尊敬的Mr.Philip,别问为什么,我就是知道。他长成这样让我觉得很有意思,大概是作恶太多的因果报应。”

“……我看见荒芜的大楼,白色的大象和猩猩,藏蓝色的水母、蜻蜓和孔雀。不像是有什么具体含义的东西,但一路上好像总是有隐隐约约的钢琴声和一点雨林草木的好闻气息。”

“狼终于停在在一个有光的地方,温暖热烈,光很刺眼。狼把我放下来,但我总执着于睁开眼睛,瞳孔都疼得缩成一条线。我才发现狼一路跑,浑身都是伤,可一路都没有放下我。”

“它舔舐我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凝固的血迹。有些伤口已经结痂了,有些像是别人的血,狼很努力地舔,但好像永远也舔不干净。我靠在它怀里,精疲力尽,尽管我们两个里更累的明明应该是它。狼用温热的吻抵着我的额头,狼开口说话了。”

“狼说,你愿意就这样跟着我过一辈子吗?你再不说话,我就亲你了。”

“好啊,原来我是狼。”步重华把狡黠地笑起来的吴雩裹在怀里,在被窝里挠他的腰和手心,两双脚亲密地挨在一起。“狼见你第一眼就该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,还想狼对着你三十八度九的体温计焦头烂额,你想得美。”

“好好好,你不是狼,你不是狼。”吴雩笑着躲闪步重华的手,声音又染了困倦,懒洋洋的。小吴同志态度散漫,不尊重上级,该抓起来出外勤,扣津贴,不给吃巧克力和奶黄包。

“你说狼带着你跑出来,一路跑到有光的地方,一路没松嘴。”

“嗯。”吴雩小声应着,眼皮又不争气地耷拉下来。生病的动物一般比较嗜睡,没日没夜地睡觉,醒过来就好了,活蹦乱跳一身轻松,啥事没有。但前提条件是要睡够。

上边人没了声音。吴雩昏昏沉沉又要睡死过去,琥珀眼睛的狼忽然又轻声开了口。

“其实刚刚陪你的时候我打了一小会儿盹,也做了个梦。梦里你是猫,一只大猫,浑身黑色的毛——也有可能是豹子。”

“喔——”吴雩拖了长长的尾音,滚烫的身体在步重华怀里不安分地蹭来蹭去。“啊,抓到你了,玩忽职守,居然值班偷偷睡觉。快点,罚你亲我一下。”

于是步重华顺从地拨开吴雩前额的碎发,在发热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亲吻。吴雩笑了一下,心满意足地呼噜呼噜,睫毛安静地垂着,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。原谅你了,快说,然后呢?

“我也梦见那片树林。”步重华低声道,“一只大猫,蹲在我面前盯着我,它一遍遍跟我说要活下去才能报仇。”

“我们穿过火焰,跨过深渊,路过低空飞行的归鸟,一路荆棘,终于又回到人间。”

“你知道吗吴雩……”

怀里有浅浅的鼾声,一下一下平稳的呼吸,真就猫似地打着盹。这不能怪他,发烧本来就晕晕乎乎,人形靠枕又实在太舒服。

看来是不知道。

“……你知道吗吴雩。”步重华垂着眼睛看怀里小小的一团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
夜晚寒凉如期而至,晚风吹过凌晨的树梢,一支温柔的小夜曲。鸟被星光灌醉,醉醺醺蹲在树枝上,什么也不说。

“在我的梦里,那个一直没有放开我的人是你。”


.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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